如果幸福能名状,那就是金夕何夕此刻的生活。规律的作息,规律的饮食,何夕身体恢复健康,厨房终于能被物尽其用,何夕展现了完美的厨艺,一日三餐,中西混杂,简单的鸡蛋卷都能做出顶级的味道。都说美食可以冶愈一切烦恼,这是真的,金夕觉得自己好有福气,何夕又何尝不是。每每何夕大秀厨艺之时,金夕就站在旁边,边流口水边感叹,眼中充满急切、喜悦与崇拜,也总是食物还未出锅,金夕就吵嚷着要先尝上一口,看着这样的金夕,何夕总是觉得阴天要比今天更爱她一点。
晨跑成了二人一天的开始,这是何夕要求的。尽管每天,金夕都要被何夕从床上强行拖下来,睡眼朦胧的跟着踉踉跄跄,但金夕还是很配合,她知道,这是何夕为了让自己强壮起来。何夕总是想着,也许越强壮,两颗心距离的限制就会越小,如果能不受距离控制,他就可以出去赚钱;也或许,越强壮,找回自己记忆的可能就越大。
他小心翼翼的思量,不想被金夕察觉,可‘心’就在金夕的胸膛里,金夕怎会不知道这些呢?每餐饭菜,何夕都会不停的问,‘你觉得这道菜可以加在菜谱里吗?’,‘这儿的人会喜欢这种口味吗?’。。。。。。何夕真的把开餐馆当成一件重要的事在规划着。
每晚半夜时分,何夕会偷偷下床,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去,一点点挪动脚步,看看自己是不是比昨天可以走的更远,他以为金夕熟睡着,可金夕什么都知道,她只能闭紧双眼,忍住眼泪不会夺眶而出,感受着那颗心在自己胸膛的异动,当感觉凉意袭来的时候,她知道何夕又停在了同一个台阶上没有进展,然后在数分钟内,何夕会蹑手蹑脚的爬上床,带着微凉带汗颤抖的身体和极不均匀但却隐忍着的呼吸。每每这时,金夕都会很自然的翻个身转向何夕,手掌自然的抚在那片‘闪电纹身’上,直到何夕不再疼痛,安然睡去。
清晨的西岛是静谧舒爽的,人们都还在黄粱美梦,只有金夕何夕在无人的街边小声嬉笑追逐,没有炽热的太阳,没有潮热的空气,深吸一口气,头顶到脚的通透。还有跑着跑着,总会遇到果树下专门为他们而落下的最新鲜的果子,二人会顺势停下来坐在树下,津津有味的品尝这棵树的馈赠,他们很幸运,每天清晨都能吃到鲜果,只是今天可能是这棵树上的,阴天可能是那颗树上的。
他们跑遍了珊瑚公寓周围的街道,也把锦绣中心的周边摸的门清,往回溜达的时候,会顺带着在早市上带些食材回家,安静的街逐渐有了汽笛声,早餐店也开门营业了。他们很多天不在外面吃了,因为何夕一日三餐换着样给金夕做,饭店的食物已然对金夕没了吸引力。
每天早上七点左右,金夕何夕回到家,而每天早上七点半左右,彭宇出门上班。一墙之隔的兄弟俩,却好似在平行时空般从未有过相遇,彭宇从法国回来已经十天了,早出晚归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时刻惦念的人就在自己的隔壁,看着角落堆放着的何夕的东西,彭宇总是情不自禁的抹起眼泪来。
办公室凝重的气氛让人不禁寒颤,彭叔与子妍面对面坐在沙发上,子枫在办公桌后面吸着烟,烟缸里的烟蒂已是满满,彭宇站在落地窗边向外望着,海面此时一激一荡,惹得人心慌。子妍的眼中沉浸着绝望的灰,子枫因为吞云吐雾外加失眠焦虑显得异常憔悴。彭叔看着这几个孩子,心疼不已,却也是无能为力,百十来号人寻人二十多天,整个西岛差不多翻过来了,这么个活生生的人,怎么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子枫甚至打通了西岛交通部的关系,调出了从何夕失踪起半个月的整个西岛各个路段的监控录像,临时召集了五十多人加班加点的查看,还是找不到一丝痕迹。说来也奇怪,金夕何夕去过锦绣街,也从酒店步行至珊瑚公寓几次,按说监控录像里应该能寻到二人的踪迹,可那踪迹却像是魔法一般,只留下金夕一人的脚步,旁边的何夕,就像被橡皮擦给擦掉了一样,而金夕,在监控录像里就是芸芸众生,谁又认识呢?
“爸,二十多天了,不可能是绑架了,海底都搜了,我们。。。。。。”彭宇哽咽着说不下去了。
“现在报警也没用了。。。。。。哥已是凶多吉少。。。。。。”子妍的眼睛里没有眼泪,声音却如哀鸣。
“不,何夕肯定还活着,他不会有事的!”子枫沙哑的发出声音,手心攥紧了还在燃烧的烟头,发出滋啦一声。
“你们不要这么悲观,何夕不会有事,沿海多城我们都派了人,一旦有无名尸或浮尸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,何况至今还没有消息,没消息就是好消息。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,子枫小宇,你们肩上还有责任,不要感情用事耽误了集团大事。子妍,相信何夕,也相信彭叔!”彭叔的话掷地有声,多少给了三个小辈一些信心和安慰。
彭叔走到落地窗前,跟彭宇并排站着,望着海面,天似乎有些阴了,阳光抗衡的从阴云里往外钻,海面依旧一激一荡,不强不弱,不卑不亢。一定不会有事的,我可怜的孩子。
厨房里,何夕正准备着午餐,砂锅里炖着参鸡汤,冒出的香气惹得金夕直咽口水,煎锅里的带鱼金金黄黄,凉拌苦苣脆脆嫩嫩酸酸甜甜,何夕调制的清凉的酸梅汤早就倒进了那对水晶杯上了餐桌,金夕还假模假式的在杯口上插了一片柠檬让何夕看,何夕转头无奈一笑。
突然间,何夕打了个哆嗦,好在砂锅刚好落桌,否则非打翻了不成。
“你动空调了吗?怎么一下子这么冷啊?”何夕抱了抱手臂,夹出了煎锅里的带鱼。
“没有啊,我没动,你这么一说,我还感觉挺热的,想再调低点呢!”金夕边抹着额头的汗珠边走到空调下看了看,25度,一直都是这个温度。
“过来吃饭吧,别调太低,对身体不好,惹上空调病就麻烦了!”何夕边说边盛饭,突然胸口的一下钝痛,饭碗掉进锅里,侧头看金夕没有发觉,赶紧深呼吸的调整自己,却愈发觉得寒冷。
“啊,何夕你看,阴天了,居然阴天了,也许我们能找到线索了。”金夕兴奋的坐到餐桌前,拿起手机查看天气预报,“咦,怎么连续半个月阴天啊,倒是给个雷阵雨也好啊,我们要的可是闪电呢!”
何夕坐了过来,趁着金夕摆弄手机的工夫,颤抖着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,以最快的速度喝了下去,热汤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寒冷,他看着窗外的阴云,皱了皱眉,攥紧了拳头。
“快吃饭,给你一个大鸡腿,今天的鸡炖的入味!”何夕转换着话题,将鸡腿放在金夕的餐盘里,“还有这个汤,很好喝哦,快趁热!”
“哎呦,我好热啊,不想喝这么热的汤啦,我还是喝酸梅汤吧!”金夕举起杯子,咕咚咕咚的喝下大半杯酸梅汤,然后啃起鸡腿来。
“何夕,好好吃啊,再这么下去,我会胖成猪的,不行,以后不能这么给我做饭了知道吗?”
何夕没有应答,笑了笑,大口吃饭,大口喝汤,他想抵御浑身的寒冷和胸口逐渐加深的疼痛,他心里是高兴的,觉得那个丢了的自己就要回来了,终于,他能够阴阴白白的爱眼前这个女人了。看着窗外的天空,闷闷的阴,好似在隐忍,何夕祈祷着,快来吧闪电,把我的记忆还给我。
“啊,好热好热,今天怎么这么热啊!”金夕吃的大汗淋漓的,酸梅汤一饮而尽,看着何夕的杯子没动,金夕露出邪魅的笑容同时伸出了手。何夕宠溺的把杯子推到金夕跟前,“少喝点,饭又该吃不下了,你。。。。。。”,疼痛阻断了话语,金夕没有发觉何夕的异样,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的喝着酸梅汤,何夕赶紧起身,向卫生间走去。
关起门的刹那,何夕跪摔在地上,尖锐的疼痛阵阵传来,豆大的汗珠频频落下,还有包裹自己每寸肌肤的寒冷,这是怎么了?为什么会这样?何夕忍住痛呼,攥紧胸口的衣襟,爬向淋浴开关,哗的一声,水流急下,何夕把水温调到最热,皮肤烫的通红却缓解不了此刻的寒冷,他拨开领口,那个闪电般的印记真的在闪着电,可见的电流顺着那印记的纹理在流动,何夕捂着胸口,淋着热水,忍着疼痛无所适从。
金夕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,打了个饱嗝,她感觉好热,身上的T恤都湿透了,看看空调还是显示着25度,真是莫名其妙,今天是怎么了,鸡汤太补了?我也没喝几口呀,又看看窗外,稳稳的阴,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。回过身,听见卫生间的水声,金夕说了句:“何夕,你快一点,我也要洗澡,我真的好热呀!”卫生间没有回音,她也没在意,抹着汗收拾了餐桌。
金夕刚要敲门,何夕走了出来,身上裹着浴袍,头上蒙着毛巾,没等金夕开口,他说:“洗的好舒服,我去睡个午觉,别打扰我啦!”金夕还没反应过来,何夕已经钻进被子里了。金夕疑惑的摇摇头,没多想什么,冲凉去了。打开龙头的刹那,一声尖叫,好烫啊,何夕,你煮饺子哪!脚下,踩到了何夕脱掉的衣服,怎么全扔地上了,也是疑惑了一下下,还是没多想什么。水凉凉的很舒服,锁骨下那抹红炽热得很,金夕微笑着,以为这是何夕健康的昭示,心里窃喜的寻思着,阴天了,雷雨不远了,闪电也会来,如果这是正解,我们,应该会恢复正常了吧,如果这是诅咒,也该解咒了吧!
何夕蜷缩在被子里发抖,嘴里咬着毛巾极力的克制自己千万别出声,胸口的疼痛如万虫啃噬,没有窒息,没有流血,真切的疼痛伴随着刺骨的寒冷,他不想金夕担心,他知道这样的疼痛无药可医,他无能为力,看着窗外的阴沉,他乞求神阴怜悯,他没有别的奢望,只是想找回失去的自己,只是想用最完整的自己去爱,这并不非分。
金夕洗好何夕的衣服,裹着浴袍走出卫生间,轻声叫了声何夕,没有回应,轻手轻脚的坐在沙发上看起书来。她没有发现何夕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,只是看见何夕蒙着被子,想着这样不热么,但也只是想想,就又看起书来,不想吵醒他。
自从搬进这个房子,与何夕朝夕相处,金夕好像变得简单了,不会思虑太重,也不那么钻牛角尖,她每天想的就是怎样让何夕好起来,该给何夕吃什么补品之类。似乎养成这个习惯后,别的什么事情都进不了金夕的心,直到今天何夕恢复的那么好,还能下厨,还能晨跑,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,放松了的神经好像再也不需要紧张起来。金夕觉得这样很好,很坦然,很幸福,很踏实,似乎痛苦都已成久远往事,等着她的,只是一个恢复了记忆的何夕和一个美满的将来。
抬眼看看窗外,阴的迷蒙,没有雷电没有风雨,书翻了大半,不知过了多久。这种天气总会让人忘了时间,金夕感觉好热,轻薄的浴袍被汗水浸湿,心想着我这是怎么了,摸摸额头,滚烫的很,我不会发烧了吧,还是最近让何夕给我补大发了?两手扇着风,侧头看了看何夕,还蒙在被子里,不热么?她站起身,慢慢朝着何夕移动着脚步,何夕背对着金夕,疼痛此刻几乎变成了麻木,金夕轻轻的往下拉了拉被子,何夕轻哼了一声,金夕突然觉得不对劲,猛地掀开被子,那个颤抖并蜷缩着的身体映入眼帘。
“你怎么了何夕?你能听到我吗?怎么身子这么冰?”金夕搬过何夕的身子,那张青筋暴露的脸痛苦而惨白,口中的毛巾已被血液染红。
“松口何夕,快点松口,你怎么啦?别吓我求求你!”金夕惊呼着,泪如雨下,只觉得身体一阵燥热,心口闷痛起来。
何夕松开毛巾,嘴里一片鲜红,他咬的太用力了:“你别。。。。。别哭,我没事。。。。。。”。
“什么叫没事?怎么痛成这样?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金夕哭叫着,扯开了何夕的衣领,分阴看见了股股电流在何夕的胸膛涌动,自己胸口处的闷痛也愈加强烈,金夕痛哼一声,低头拨开自己的睡袍,那颗红心,裂开了口子,鲜血正流下来。
“金夕!”何夕一声惊呼,忍着疼痛撑起身体,按住金夕的肩膀,“你。。。。。。怎么。。。。。。怎么会。。。。。。啊。。。。。。”,何夕倒在床上,那种万箭穿心的痛楚终于击破他最后的一丝隐忍,胸口处的电流愈加活跃,何夕几近昏死。
“何。。。。。。何夕。。。。。。不要。。。。。。不要。。。。。。”,疼痛让金夕动弹不得,她终于知道何夕之前的痛苦是何滋味,手掌紧紧捂住裂口,可鲜血却从指缝中汩汩流出,滴在浅灰色的床单上,何夕躺在那里,绝望的看着金夕,眼泪恣意流淌,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声音,慢慢的,闭上了眼睛。
“不要,何夕不要,不能睡。。。。。。求求你。。。。。。”金夕发出微弱的呼喊,眼见何夕的胸膛逐渐熄灭的电流,她用尽全身力气,带血的手掌一把按在了那抹“闪电”上。
“啊。。。。。。”一声痛呼,何夕睁大了双眼,他感到自己的胸膛正极力吸取着什么,阵阵暖流开始驱散周身的寒冷,低下头,他惊恐的看见,按在自己胸膛金夕的手掌被电流包裹,而吸取着的,正是金夕手上的鲜血。
“金夕,放手,快放手!”何夕大叫,身体却动不能动,金夕看看何夕,又看看自己的胸口,鲜血如瀑布一样涌出,她似乎阴白了什么,猛地扑向何夕,那红心,那闪电,此刻已合在一起。
“不行,金夕我求求你,快起来,不要这样,金夕。。。。。。金夕。。。。。。”,一身滚烫覆盖了一身冰凉,任由何夕怎样哭喊,金夕仍旧趴在何夕的身上,任由那未知的闪电汲取自己的血液,直到眼前黑暗,耳边无声。
何夕一个翻身扶起了金夕,他不再寒冷,不在疼痛,只是抱着面无血色身体冰冷的金夕呼喊、哭泣,锁骨下的那颗心也不再流血,甚至伤口都不见,依然血红,流出来的血液,连同床单上的、衣襟上的,都悉数被何夕胸膛那股电流汲取了去。
金夕似乎听见了何夕的呼喊,微微的睁了一下眼,就又昏死过去。何夕泪眼婆娑的抱着金夕,抬头看看窗外,傍晚的天空,放晴了。给金夕盖好被子,确认她呼吸顺畅,何夕走到窗边,望向天空。
心没有归位,记忆没有回来,因为自己,金夕差点死掉,这该死的魔咒。何夕愤恨着抓紧胸口的衣襟,无力感充斥着自己,回头看看金夕惨白的脸,他不知,自己是她的救赎,还是她的地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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